空中爱情

来源:  投稿人:雪心   浏览次数:

  我和万克的相遇是偶然也是必然。
  
  就是那棵浓密的垂柳下,刚过完27岁生日的我,留着15岁年龄的学生头,独自一人坐在护城河的堤岸上,感受着黄昏悄悄走来。看着最后一抹夕阳浸染着微波粼粼的水面,深深浅浅的悲欢,长长短短的思绪总会在心和水融为一体的波纹上浮动。
  
  常人很难相信,一个长相气质都称上优的女人,年过27岁还未曾恋爱过,但事实往往就是这样。我在艰难的生命路程中,固守着女人的那份清白,在尚缺文明低文化的环境中,凭着自己的毅力考入名校,从一名乡村行业青年跨跃成为大龄女研究生。其间耳闻目睹了太多亲友在爱情上的喜喜悲悲,对爱情有种可望而不想及之感。自我封闭太久,时不时有想见日光,无所顾及地爱一场的冲动。就是在对爱情迷惑着怀疑着又渴望着的时候,就在正做着水里雾里飞动的梦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水雾中,坚毅脸上的粗犷、沉稳在水波中似静似动,冲击着我紧闭的感情房门。我席卷般地跌入梦里梦外的狭缝里。就在夕阳光线隐藏殆尽,水波中的影子完全消失后,我才从恍惚的失落中惊醒,想到自己多年的渴望和形只影单的孤寂,眼中的水雾笼罩而来,极大的悲哀升腾着。我控制住自己奔突的情绪,摇摇头站起身意欲离开,高大的身影真真实实地竟在面前,刚劲、执着的脸上粗犷中不失细腻,浅显不乏深厚。心事被人窥视的羞涩让我窘在那里不知所从,眼睛不自在地投向河面,垂柳遮住了我的视线,细长的叶子正在三月的和风下轻轻地摇动。
  
  “小姐,你好!你也……”他手机的音乐声使他的话语嘎然而止,我的目光快速从垂柳上移向他,沉稳得让脸上没有流露出来电的任何匿端。“认识你真好!”他没有再看我,扔下一句话擦肩匆匆离去。我没有动,脑海空白了片刻快速回头,那高大的身影早已消失人流……
  
  回到住宿,我仿佛在水里溺了很久般地精疲力尽,用被子蒙着头彻彻底底地大睡一场后已是又一天的上午,拿着厚厚的书走出宿舍,脚踏在坚实的地砖上,感受着暖暖的太阳照射着,我感到又找回了原先的自己,昨天的一刻好像一个美丽的手势,一挥而过,我是和我的梦境擦身而过。
  
  当我踏着夕阳惯性地拿著书迈向护城河的柳树旁时,突发的抵制情绪使我拉回了脚步。接下来的几日,在住宿的床上,听着从音乐房里传出的或顺畅或杂乱或优美或震耳的声音来打发沉闷的黄昏,但心中越压抑越膨胀的渴望使还是在第三个黄昏奔向柳树。四周没有那个身影,除了陌生的穿梭的人群。我坐在原先的位置,以原先的姿态静守着夕阳在河面上的最后一抹,但他没有出现。我不想用百事缠身之类的客观因素慰藉自己。我只相信自己的多情和善感。一个陌生人对一个神经质女子的随口一声问候,我却辗转难眠,日思万想。
  
  以后的日日,我如往常一样在柳树旁看书,心境就要平静如初时,叩击心灵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我的目光定格在书页上一动不动,能感受到他停在身边注视我的颇有深意的目光,直到我脖子僵硬而且实在也强制不住时才抬头。他迅速移开目光。我扫了他一眼,风尘仆仆的样子,胡子拉长而有倦色。“你好!能陪我走走吗?”而此时我无因由地把信赖完全托付给一面之交的陌生人,合上书站起陪他慢慢地走着。他许久才打破沉默:“谢谢你陪我。”“我也是。”他笑了,发自内心深处的清澈的笑。我也笑了,久违的轻快和生而为人的清爽荡漾周身。“你好像远道而来?”“一直在这个城市,只是刚出差归来。”“让我猜猜你的职业。”此话一出,我顿感失语。他的目光闪烁着反问:“你很在乎?”“不……我只是顺口而出。”
  
  我和他慢慢走进繁华地段的陌生人群里,听着真切的繁杂人声,唐突觉得自己显得是如此地傻气和可笑。看看身边的梦中的影子,我是该赶走梦境了。就在思考着如何找借口离开时,他停下脚步。“陪我进理发店好吗?我想让自己焕然一新。”“我……”“你应该相信我,不从别的,但从那份感觉。”我随他进入了就近的中档理发店,呆坐在凳子上望着门外出神。他很有耐心,让理发师精心地为他修剪着。紫子从人群中走来,我像抓住救命草般地大喊紫,并快步跑向她,压低声音告诉他刚刚发生的事,她“噗嗤”笑了,摸摸我的脸说:“都这么大的人了,还白日做梦般地怀春。小心步入狼口,还不快随我逃!”不分三七二十一,她拉着我钻进熙攘的人群。回到宿舍,我的奇遇成了室友的笑料,我也很是羞耻。家教时间快到了,要尽力的,要尽力的,生活费全靠这了。想到刚刚的遭遇,心又为自己担忧着。家教是紫介绍的她远房表哥。我拉着紫陪同去。紫子爽快地说:“我正要看看胖胖这小家伙,我就舍命陪君子吧,和你去一趟,其实呢?你是不用怕的,如果有什么不祥的兆头,你应该想到我表哥,他可是公安局的副局长。”我是真的没有可恐惧的,想到大伟,心里就倍感踏实,他是个好男人,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好男人。有责任心,重感情,正直,诚实。可惜好男人往往不幸运,妻子抛下他和儿子急病而去。我初见他是在客厅的沙发上,正沉闷地吸着烟,看见我和紫来,没多留意我们也不让座,干脆利索地交代了他要儿子成绩的目标,并再三申明收入有限,就一小时30元钱。此教来之不易,我没讨价还价,就爽快地在这儿干起来。随着结触的增多,胖胖的成绩有所提高,他对我注意并关注起来。我很欣喜这份关注,毕竟是能力得到认可的一种满足。
  
  我和紫坐公车到大伟家,路过那个理发店,我下意识地注视,还没看清公共汽车已一晃而过。
  
  胖胖为我开的门,看见我俩兴奋得不得了。“阿姨老师,今天是爸爸的生日,我们正等你呢。爸爸要打电话的,我说你一定来,你果真来了。”“胖胖,看到阿姨老师,看不到小姨我呀。”
  
  我们度过一个很愉快的夜晚,爱的氛围和亲情让我倍感形只影单。就是那晚,我极想有一个归宿,一份完整的感情,我能看出大伟也很快乐很满足。祝贺完生日,紫拉着胖胖借故走开。屋里陷入沉静,伟把烟拿到手又放下,双手不自在地摆动着。我静静地期待着,我想如果他说出爱我向我求婚之类的话,我当时一定会接受,可是他没有,只是反复嘱咐我多注意身体,把这儿视为自己的家,多来吃饭多来玩,他和胖胖都很欢迎之类的话。我的心从浪漫的幻想中收回,我也以平淡的语气嘱咐他多爱惜自己,多关心胖胖,不要只顾工作。既而我们顺理成章地谈胖胖,夜越来越深,凉气透过门缝钻过来,我不禁打个寒噤,他从里间拿出外衣为我披上,男性的温暖气息包围着我,可理智告诉我该告辞了。敲胖胖的房门,紫没听见般,倒是胖胖的声音传来。“阿姨老师,小姨说她在这儿陪我一夜。”我默默地看身边的伟。”“我送你回去。”
  
  深夜的车辆很少了,发出低弱的疲惫的声音。我斜靠在车座上,在车内低缓的钢琴曲里,心抽空地清幽。大伟缓缓地说:“我一直认为,细水才能长流,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待感情。”“轰轰烈烈和淡如流水之间我还没有过滤过。太热了会烧,太淡了会凉。真爱也许是没有形式的。关键是用心度吧。”车内长时间地进入静静。
  
  车在校门口停了车,我没让他送,只想在宽广的校园里,独自一人走这一小段路,经历一天的东西,脑子塞得满满的。我需要梳理。要穿过白桦树,听着清寂的声音,我惊恐地加快了脚步,所幸有惊无险,到宿舍门口才长长地松口气。她们都已步入梦乡,我轻轻地开门又轻锁上,冲个热水澡拉灭灯爬上床。打开的窗户竟没关。我欲关,窗外昏暗的灯光下,不经意地一瞥,高大的身影和他瘦长的影子成了直角,胡子没了,少了一份粗野多了一份文雅。我的魂魄久久难定,疲惫和睡意顿消,紧盯着他徘徊点烟,再徘徊再点烟……
  
  天刚蒙蒙亮,他走向学校的门口。我紧随着他,见他打个电话不久,一辆车停在他面前,他上车后车驶向工业区,我坐进出租车紧跟着,车在经理大厦停下,他下车进入大楼。我心虚地返回学校。车是行驶着,我仿佛是穿越暴风雨之前的迷雾,恍惚到生活正飞如行驶的车辆,急速地发生着变化。
  
  此后,我没再去护城河,我是在冥冥地抗拒着什么。我固守着我的生活轨迹,上课下课,帮胖胖补课,他的身影没再出现,或许我没有发现。
  
  刚步入校园导师就很看重我,说我在文学上是难得的一个好苗子,但也要多体验生活,多接触朋友,不仅文学界,包括各行各业,也就在他的推荐下,我认识了很多人。又是周日,我正在宿舍里涂涂画画。导师来找我,说有个嘉宾要介绍给我,我欣然前往,在导师的书房里,他赫然端坐在椅子上。导师看看我,又看看他。“你们认识?”“两面之交。不知贵姓。”“我就此介绍,这是我的得意弟子——刘果果,这是我中学同窗好友的弟弟李万克。”“你好吧?”“还好。”我的声音无论如何高不起来。导师注意到我的不自然,关切地问:“不舒服?”“有点儿,你们先聊,我回宿舍休息一会儿再来。”“不必了。”
  
  我躺在没一人的宿舍还没梳理好心绪,敲门声响起。”“请进。”万克出现门口,我没有过多意外地压制住甜的暖流。嘴张了张,终于没吐出一言。“如果方便,我想请你吃顿饭,我相信你的不舒服会在这顿饭后减轻。”顺从的天性此时此刻完全现形,虽然我没言语,他已看出我的应许。“我在校门口等你。”
  
  他站在清晨的那辆车旁正等我。看见我,很有风度地打开车门。我享受着他的体贴,没有不自然之感。车启动后,没问我去哪儿,自顾驶向他的目的地。我忽然有被人牵制的感觉,语气中不免有了刺意。“你是不是生活中都是这样自作主张。”“我也要说,我很不喜欢有人怕我是骗子偷偷溜掉,偷看我在夜里徘徊并尾随我。”
  
  无处循形的窘迫让我无地自容,他没看到般地接着说:“你明不明白,一个女子对男子的逃避恰恰证明她要爱上他的表现。”“你真是自作多情。”我的自尊紧紧护卫着我,可又找不出保护自己的语言。摔出一句话后,脸红了白,白了红,长时的沉默让他的目光脱离反光镜投向我。“对不起,也许我有些鲁莽。正式征求你的意见。请问你想吃什么?到哪个餐厅?”
  
  我承认,我和他共度了一顿愉快的美餐。我对他深深的好感仿佛建立在千万前的相识相知般在这餐饭中加强,对他仅存的一点戒心就此消除,不仅此,我发觉我的身心,我的思维都被他的言谈举止塞得满满的。
  
  晚饭后,我正要为胖胖补课,手机响起,是万克。他说他就在校门口。心中的磁场让我急急地跑向他,看见对方,彼此都藏匿不住喜悦。夜幕已经降临了,月亮还没有明亮,灯也没有次第大亮。两米之离让我看他很模糊,但温柔的爱意包围着我。我陶醉在彼此的对视里,他忽地走过来紧紧地拥抱着我,真切的梦境般的温暖让我想流泪,我听到彼此激烈的心跳声合二为一。就在那一瞬间,我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了他,爱上了一个我一无所知的男人。他把脸紧贴在我脸上低语着:“多陪陪我吧,我从来没有和一个女子有这种感觉。”
  
  我们会成为匆匆过客吗?面对冥冥不可知的未来。但我向来是注重结果的人,心莫名地被烙疼一下。我挣脱他。“万克,我要去补课的。”“为了钱?”“是的,我的生活费要靠这的。我来自农村。”“把时间留给我,你需要的我会给你。”“不行的。我没有理由不给胖胖补课,现在不仅仅为了我刚才所说的,更为了我们之间建立的感情。”“难道我的感情不足以弥补那些微不足道的欠缺。”“性质完全不同。”他久久地没有出声,我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的失落,我的心怅然着,他强作欢颜地说:“我送你。”
  
  远远地,看见大伟正在门口转悠,一脸的焦急和担忧,我忽然有隐隐的歉意,我让万克就此停下车,他与我同时看到大伟,我的神情细微变化他尽收眼底。我略带命令的停车要求他没有听见般径直在伟的面前停下,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已下车为我打开车门,我尽量客气地下车向他说声:“谢谢。”没多看他一眼,径直走向大伟,大伟的沉稳没有使他流露心迹,只是用极淡的语气说:“果果,我等你很久了。”“对不起,耽搁了。”
  
  在为胖胖补习课的间隙,我发现大伟一直坐在沙发上默默地吸烟,楼下一直不肯离去的万克也一直默默地吸着烟,我跑进洗手间给他发短信,让他不要再等我。补习结束,他仍没有离去,大伟要我留下陪胖胖一晚,或送我回去。我遥遥头,感情的天平还是倾向万克,临下楼前,我吞吞吐吐地说出我的意图:“也许……我暂时不来了,不要迁就胖胖非要我补课的胡闹,尽快为他再找老师。”大伟停了停问:“你和他怎么认识的?”“偶然相遇过两次,前不久在导师家正式相识。”“他和导师什么关系?”“中学同学的弟弟。”“你怎么像审犯人,我走了。”不及他答话,我已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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